“正常的孩子18岁成人礼只有一次,而我们的孩子可能需要十次二十次,甚至一辈子都需要。”
成人,是每个孩子成长之路上最重要的里程碑,是独立步入社会的标志。可是,对于他们的孩子来说,“成人”的一天似乎永远都不会到来,但终究还是会到来。
他们的孩子,是“星星的孩子”。
志愿者和“星星的孩子”在一起
“长大了”
下午一点半,烘焙课开始了。
这里是“天真者的绘画”工作室,占地约140多平米。正对门口的钢琴、墙上展示的自己的绘画,二楼左手边的烘焙教室,都是“星星的孩子”们的最爱,他们在这里找到一方安心的天地。
擀面、揉面、压模,如果不是老师偶尔的提示,很难将这个熟练操作烘焙工具的1米8高大男孩和孤独症联系起来。作为一名大龄孤独症患者,佰澄称得上是孤独症烘焙团里“最独立”的学员,他可以自己坐地铁、公交来到798上课,不需要家人陪伴同行,同时他也是这个班里的钢琴小王子,可以和普通孩子一起上演“四手联弹”。
博雅长相帅气,他已经学会擦桌子了。他一边做饼干一边对着旁边的学员说,“要有创意!有点创意!”博雅喜欢看书,是个博物馆铁粉,擅长讲解,他经常会背诵书里面的句子和台词,表达他对别人的接纳和喜爱。
整堂烘焙课上一直能听到子轩“嗯嗯嗯……”的声音。“这个时间,他可能有点儿困了。”子轩妈妈说,子轩画画非常棒,做饭也很好,擅长骑行,语言能力差一些,跟别人沟通很难,但妈妈说的话,他大体都能明白。
金熠胖胖的很可爱,24岁的身体,内心却纯如稚子。在一次烘焙课上,两个烘焙老师因为配方的问题,说话声音稍微大了一些。他在旁边说,张老师你讲不讲理,你讲不讲理,“他其实是想说,你们别吵了,想要做一个调解,但他又不会说,说你们讲不讲理。”相处日长,北京市孤独症儿童康复协会理事郭影非常理解他们的内心。
“他们都是一个很健壮的年轻形象里住着一个小孩,很单纯,很直接。所以我们一直说他们是一群天真者,星星的孩子。”郭影向央视网记者表示:“孤独症谱系障碍,像光谱一样,每一个孩子都不一样,如果说你认识了一个孤独症孩子,那么你也仅仅是认识了这一个孤独症孩子。”
在郭影的言语间,我们看到了一个鲜为人知的“星星的世界”。
孤独症全称“孤独症谱系障碍”,俗称自闭症。医学界对于孤独症的认识经历了漫长的探索。2013年,美国精神病学会颁布了《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》第5版。这份权威性的指导手册对“孤独症谱系障碍”的诊断设立了两个核心标准:社会交流和社会交往缺陷;局限、重复的行为方式、兴趣或活动。
2002年,2岁半的子轩被确诊为孤独症。子轩从7岁开始自己洗澡、做饭,生活基本可以照顾自己,但处理不了他遇到的任何事情。一次打篮球,有个孩子老拿篮球砸子轩说他是傻子,“他只是说‘疼了、疼了’,却连还一下手,挡回去都不会。”抱起双臂,要强的子轩妈妈眼中透着心疼。
2019年3月23日,子轩参加法国怕不怕200公里全程挑战赛
为了提高子轩的综合能力,子轩妈妈经常带着他接触外面的世界。有一次,她发现儿子对山地车和骑行工具很感兴趣,还把志愿者的骑行眼镜借过来戴上拍照,兴致非常高。回到家后,子轩妈妈让子轩尝试着骑自行车,结果连跑步都不会的子轩居然很快就学会了,并且疯狂地爱上这项运动。
“你已经长大了,已经18岁了,你已经是大人了,你是个大男子汉了,你可以保护妈妈了!”从2017年开始,子轩妈妈每年都会给子轩过成人礼。那年,子轩妈妈原本打算将母子骑行川藏线作为“成人礼”送给子轩,但是由于没做好心理准备,最终将目标锁定草原天路,五天骑行了将近700公里。“在那短短的五天时间里,让我感觉到轩儿瞬间长大了!在那个时候轩儿有了他在骑友圈里的昵称:‘长大了’!”
“骑行川藏线没有作为成人礼送给他一直是我的遗憾。”2018年,子轩妈妈觉得一切都准备好了,是时候把这个迟到的“成人礼”补给子轩了。“318线界碑上的4419具有不同的意义,那是我们俩当时的年龄组合。”
318国道成都——拉萨段,全程2200公里,他们翻越了12座海拔4000米的高山,2座海拔5000米的高山,沿途克服各种环境的磨难,最终,子轩妈妈成功地用这场“不服输”的旅行,为儿子补过了一场18岁“成人礼”。
2017年美骑100挑战赛,子轩绘图
“这幅画是参加比赛发车的镜头,我在他后面,没拍到我,他非得想把妈妈加进来。”骑行中,子轩妈妈骑不动的时候,嘴边常有一句口头禅“这个破车骑得累死了”,单纯的子轩把这个“死”理解成了“生病死了”的“死”。环海南岛骑行时,妈妈生病了,子轩眼巴巴地在妈妈床前说“妈妈不死”,从那之后,子轩每天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他装画的画桶,“给妈妈卖画换钱买公路车。”
“每年我都会在他生日前后,带他做一次有意义的事情,正常的孩子18岁成人礼只有一次,而我们的孩子可能需要十次二十次,甚至一辈子都需要,就是告诉他你已经长大了,该有自己的担当了!”
在今年“成人礼”上,子轩讲述了自己梦想:“我想画画、卖画,我想去台湾骑车,骑行很多地方。”
博雅的梦想是有一天能当上博物馆讲解员。
丹丹的梦想是希望自己有个幸福的家,有一个疼爱自己的他,有一个自己的小屋,养一只雪白的小狗狗,小日子就像一朵温馨的花。
……
我死了以后,他去哪儿啊!
“真怕他还没长大,我就老了。”
“我希望我能比我的孩子多活一天。”
“亲爱的孩子,因为爱你,我们不曾放弃,因为爱你,我们不敢老去。”
面对星星的孩子,“不敢老去”几乎成了所有父母的共同心声。
“我们希望他能够更好地跟这个社会融合,未来我们离开这个世界,他总得自己独立地走完自己的后半生。”中国社会福利基金自闭症儿童救助基金主任周静,也是一位孤独症患者家长,她的儿子叫多多,1994年出生,属于我国第二代孤独症“孩子”,今年25岁。多多的生日是愚人节的前一天,为了躲开愚人节,周静特意请求医生提前一天剖腹产,却不料,上帝的“玩笑”已然抛出……
一百天的多多
4岁时,多多被确诊为“疑似孤独症”。“那时,大家对这个孤独症的认知还是处于很浅表的阶段,诊断的专家大夫很少,家长也茫然,所谓的机构也盲目,没有正确的手段与方法。”
20年多前,孤独症一词还不被世人熟知,据当时的统计数据,该病症全球发病率为万分之一,属罕见病。
为了治愈儿子,周静遍寻民间“神医”,让儿子尽尝百草。扎针、推拿、灌顶、求神问卜,外加口服各种“灵丹妙药”。“如开着的雷达,我搜寻捕捉每一个‘神方’,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可以改变我儿的机会。”
多多属于重度孤独症,16岁从培智学校毕业之后,只能留在家里,“像一个宠物一样被养着”:“搁在家里你会慢慢发现,他的这种原有的一些功能开始退化了。”
周静告诉央视网记者,很多孤独症家庭都是妈妈全职陪伴,“他自己没有劳动力,得给他雇一个保姆,要不就花钱给他搁在机构,要不就辞职,这个是多大经济压力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