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时候一张照片胜过千言万语。
2018年3月,世界上最后一头雄性北部白犀牛苏丹在肯尼亚去世,终年45岁。蒂姆·弗拉克曾经拍摄过苏丹和它的女儿纳金、外孙女法图,那年它43岁。
1960年,它们的祖先还在中非大地上游走,数量约2000头,当蒂姆·弗拉克为濒危这本画册准备拍摄的时候,就只剩下它们仨了。肯尼亚的保护中心为苏丹、纳金和法图一家摘除了犀角,只为降低它们在黑市上的价值,同时委派武装警卫为它们贴身抵御偷猎者。
蒂姆在《濒危——我们与它们的未来》一书中,留下苏丹最后的影像,与苏丹在一起的,还有另外69种全球珍惜野生动物。该书获得美国传达艺术2018年度优秀摄影奖,并且成为亚马逊自然摄影类畅销书。
蒂姆·弗拉克拍摄的最后一只雄性北部白犀牛苏丹。尽管北部白犀牛的角蛋白对癌症、宿醉或勃起障碍并无疗效,但人们对它的药用功能的迷信,还是一度助长了犀牛角交易。
在为《濒危》系列拍摄第一张照片之前,蒂姆花了六个月左右的时间做前期调查。
他关注环境话题,比如人和动物之间的冲突,气候话题,土壤使用的变更以及物种的入侵等。
他意识到,最好能选择反映这些问题的动物,既是有象征意义的,又是鲜为人知的。它们可爱、可怕、陌生。他希望自己的选择的动物是稀有族群,但同时又在某些环境中占据主导地位,比如豪勋爵岛竹节虫。
这种古怪的动物又名树龙虾,它们于1930年一度被视为已灭绝,于2001年却被重新发现。最初的发现地和最大的栖息地——豪勋爵岛已经找不到豪勋爵岛竹节虫了,然而它们却在邻近的一个火山岩上重新出现,上演了一场灭绝-“重生”的惊现剧情。
在许多情况下,没有保护组织的支持,他表示自己是无法顺利接触到某些极度濒危动物的。比如,西部低地大猩猩是通过Aspinall基金会连线,该基金会已在这一领域深耕了30多年。此外,Durrell野生动物信托基金会一直致力于保护马达加斯加的犁铧龟,他也通过他们,获得近距离接触这种神奇动物的机会。为了阻止盗猎者捕捉,这些龟每只背上都刻有文字或数字,在黑市上,每只犁铧龟的价格可售卖4000美金,这也导致了这种龟的数量在近年来急剧下降。
马达加斯加的犁铧龟
他在加拿大的哈德逊海湾拍摄北极熊的栖息地。北极熊冰蓝的海水中游泳,它把眼睛闭了起来,水中的气泡缓缓上升,北极熊的表情有种悲壮的宿命感。
蒂姆说自己一直都在思考,如何将作为“他者”存在的野生动物,表现出与人类之间产生情感连接。它们不仅仅是单纯记录,而是一种有感情地观看,这种感情看似被一种抽象的手段升华了,照片看起来也非常具有影棚效果。不过蒂姆说,所有的摄影都是基于对于野生动物在户外表现的某个瞬间的捕捉。
蒂姆·弗拉克拍摄的北极熊
动物学家乔纳森·贝利教授说蒂姆的动物照片能让观者看到自己的影子,或者说是一 种人与动物之间的微妙关系。他的这些作品并不会过度地将动物人格化,相反,它们可以凭借摄影师捕捉到的那些动物天性、与人共有的情感——恐惧、激动、脆弱、归属感、保护欲,从而发展出一种与人的联系。
蒂姆擅长将动物和人之间进行情感上和形态上的类比。他在日本拍摄到一种海底小型发光动物,形态小巧,有两张薄侧翼,特别像天使,他给它们起了一个名字叫海中天使。他拍摄“死亡的使者”秃鹫,而这种秃鹫本身也处在一个正在消亡的过程,它们在非洲和印度的数字一直都在减少,尤其是在印度。然而它们是大自然的清道夫,是生态链中重要的一环。秃鹫减少留下来的自然空隙,由鬣狗来填补了。
西部低地大猩猩正用手掬水喝
有一些人认为蒂姆·弗拉克照片呈现出摄影棚效果,需要的场地工作人员一定很多,就此疑问,蒂姆解释道,他的团队人数其实并不多,有时候要看当时的条件。《濒危》里有一张西部低地大猩猩用手掬水喝的照片,当时就只有他和一位环境专家在船上。大多数情况下,拍摄现场是他自己,一位助手再加上一名当地专家。
拍摄滇金丝猴时,蒂姆表示多亏中国著名的野生动物摄影师奚志农的帮助,奚志农的助手协助蒂姆在密林中定位猴群的位置。蒂姆第一次拍摄大熊猫,是为上一本画册More Than Human预备素材,当时去了成都的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。等到为《濒危》这本书做准备,他非常幸运能够进入卧龙自然保护区,加入张鹤民先生主导一个大熊猫野化放归的项目,这也是他第一次有机会穿上著名的熊猫连体服。
蒂姆·弗拉克在中国四川卧龙自然保护区拍摄的大熊猫野化工作
在这本书的拍摄过程中,蒂姆曾有过带家人一起出差的经历。他告诉自己,至少得带着儿子詹姆斯参加其中一次拍摄。当时詹姆斯10岁,妻子Yuyu也表示支持。他们三人一起前往墨西哥拍摄黑脉金斑蝶 ,蒂姆表示,当时成千上万的蝴蝶在他们上方盘旋,就像金箔撒满天空,非常神奇。
我们都在谈论人类世,人类已经从自然力量为地质营力的世代,进入人类活动主导地质变化的世代。自然与人类的关系变得相互依赖,唇齿相依。有人可能会说,与其花费精力和金钱拯救濒危动物,不如花钱拯救我们人类自己。但蒂姆认为,我们与自然界的关系,最终会反馈到人类自己身上,从而决定我们的未来。这段旅程让他非常清晰地了解到,我们不能把动物从它们天生的环境中转移到所谓的“方舟”里,想以此来保护它们的未来,却缺乏对其栖息地重要性的审慎思考。
最受尊敬的生物学家乔治·斯哈勒曾经说过:“你可以开展世界上最棒的科学研究,但如果不投入情感,那将毫无意义。保护基于内心的情感,这个道理绝不能被忘记。”只有受到情感的刺激,才会有所行动,蒂姆·弗拉克显然深信此理。
《濒危——我们与它们的未来》;[英] 蒂姆·弗拉克 摄影 [英] 乔纳森·贝利 [英] 萨姆·威尔斯 撰文译 者:[美] 林肯 ;天津人民出版社;2019.3